任老师说学费贵，是相对杨式套路说的，四倍。
我表示理解，毕竟陈式太极拳看上去动作复杂多了。
最关键的是，老师愿意教啊，管什么学费呢？只要能给得起。
等了大约一周多时间，也没人报名一起学。毕竟那时许多人下岗了，那个费用舍不得，甚至交不起。
我委婉地向任老师说明，我过了年可能不在南京了，想趁着在，抓紧时间多学一点算一点，也好能多练习几天时间。
于是任老师又单独教我陈式。
还是按他的习惯原则，先学入门套路：陈式竞赛套路56式。
当时国家武术有关部门为了全民健身，编了相当多的套路，像32式太极剑，42式太极拳，42式太极剑……都是那段时间出来的。
56式是陈式竞赛套路，据说是比赛指定项目——想参加太极拳比赛，必须先过套路。
这是最大的套路！
产业化套路。
现在，我表示理解，毕竟是扫盲嘛。就象文化扫盲一样，随便编个册子认几个字儿，万丈高楼从地起嘛
象42式综合太极拳，就如同书法扫盲，柳体欧体颜体各种风格的字，挑起来组成几句话，让人背诵和书写。
我感觉非常别扭。就象唱快板一样，突然来几句京剧，接着又是几句贯口——没有相当功夫，练起来很别扭的。
这些话有点负能量，影响领导和广大爱好者情绪——
但是，他们都说这个套路是陈式太极拳的结晶，集一路二路新架老架之精华，是各位大师呕心沥血之作……
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，这个精华得吸收
陈式太极拳确实难
任老师一再强调用腰，可我的老腰啊，除了踢正步时能表现身板的笔直，俯卧撑能展现腰板的硬强以外，柔软运动几乎是零，怎么都动不了。
第一天，哼哧哼哧半天，只学了个双手小缠丝，那个圈还是怎么都别扭得不行。
任老师唔了一声，说难吧难吧/陈式最不好学了
我赶紧献媚一样露个笑脸说/学24式时也非常难/万事开头难吧/过几天就好了/我好好学——
任老师没再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，然后抬头向东看看太阳有没有升起来/再扭头看看别的方向别的人。
第二天，勉勉强强学了一个金刚捣碓。后来我在浣花公园教拳，教一个得了强直性脊髓炎的小伙子。看他学得吃力，一下子在心里笑了，颇似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。
任老师语气很着急，说难吧难吧/这个太难了/你改学其他的吧？
其他老学员包括老张也说——我们都是几个人一起学的/这个太难了/一个人不要急着学/听老师的才能学好
我不语，只是闷头认真地练，相信自己能学下来。
……
第四天，几个老学员又劝我说/哎呀小伙子/你要听话/这个拳不好学/你听老师的/你应该听老师的哎
任老师终于找到了爆破点，手指着我一点再点，头扭向北，一边冲着其他人说——这个小伙子太犟/太犟/给他说不好学不好学偏要学/我说教他别的/他便要学这个/你说……
这大约是老革命特有的火气
我也是有脾气的是不？
但尊师重道嘛，我一句话不说，在心里憋着气想——就要学/我就要学这个/就是要学下来/必须学下来/一定会学下来——我看他妈的有多难！还日了鬼了？！
……
一周后，任老师和蔼地探过头来，说唔呦这个拳是真难哎/你可能学不完哦/我教你42式吧/那里也有陈式动作……
我一声不吭，满脑子怎么用腰——
任老师叹了口气走开了……
第十四天，我记得非常清楚，是在第14天，我学到了前招后招那动作时，任老师说/太极拳要如常山这蛇/你看你这腰硬得跟铁板一样/这怎么学/这不好学这不好学/这个你…
蛇？
我想到蛇，立即努力拱了两下，腰突然就扭了一下，象一条垂死的蛇挣扎一样，guyong了下。
几个老学员正在一边提着剑休息聊天/一边看热闹，老张突然说/哎他腰动了/他腰动了哎——哎小伙子有毅力有悟性！
任老师也惊喜地说/哎他腰动了/哎他腰动了哎——
这是我后来教拳喜欢一对一/首先强调用腰/并压着拍子教的原因
此前，我学拳，完全是军体拳式的练法，完全是用四肢比划和记忆所有的圆弧运动
腰动了，我就拱起来了扭起来了
第十五天的时候，任老师又生气了，说你这小伙子/腰乱扭什么/标像女人一样哎——
我承认我有点笨
但我更承认我很能吃苦——拿出吃姜的精神，吃掉它，不就是一个套路嘛！？
我要发扬我军的那个什么精神，特别能吃苦！特别能忍耐！特别能战斗嘛！
世上无难事，只怕有心人！
练它！
练！
后半部，学得就快了。几天时间，我把陈式竞赛套路很顺畅地吃了下来。
自信心大增！
三点了，我得收拾东西，准备赶火车了
我现在不急了，坐的绿皮火车。既省钱，又享受了慢节奏的轻盈与美好，此即太极此即拳。
生活就是太极拳！
比如今天，不就像懒扎衣吗？懒懒洋洋地进站登车，逛到属于自己的软卧下铺，懒懒洋洋地扔下包——这就象懒扎衣的合手出步。
然后，懒懒洋洋地坐下，沉气落胯合裆。不要理会拳诀说的世人不识懒扎衣左屈右伸抖神威——只管懒懒洋洋，如同美美地伸个懒腰，把右臂尽情地舒展，象春天的柳条随风舒开生机，简简地用手与臂去触摸空气，去感受空气的阻力。
抖神威？那是突然间受寒之际的那个喷嚏，自然响亮之作
此时，念念无滞无染，心平气和意足
此时，一松一竹皆朋友，山鸟山花好弟兄。
急甚？
生活，得享受
太极，急不得
那场地震，让我懂得珍惜生命，活在此时或把握当下。谁知道明天在哪里呢？
而今年这场疫情，又让我明白，急，不管用……
懒扎衣也罢，懒擦衣也罢，跟那个白鹅亮翅或白鹤晾翅，有什么不同呢？
（未完待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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